即便是有着改天换日、移山填海之能的神仙,在面对人世间的沧海桑田,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。
不知过了多久,直至内室最后一缕热气也被碎雪化去,文玉两肩微动、抬起头来。
她不知想到什么,毫不犹豫地从榻上起身,径直便朝着院外匆匆行去。
吱呀响起,门页应声而开。
将满室暖黄的烛火留在身后,文玉一头扎进了雾蓝的夜色当中。
而在她看不见的转角处,郁昶抱臂站在那半开的窗扇之后,似一座静默的雕像,目送着其雪白的身形自寒凉处处、梨花朵朵中穿行而过。
方才那低声的呜咽,强忍的悲痛,他听得清楚、分明。
直至她的衣角消失不见,郁昶才终于垂眸,敛去目中的神色。
他很想追上去,但他没有。
文玉
不知行出多远,文玉凭借从未忘却的记忆一路到了宋凛生从前的院中。
寒风吹彻,雪夜呜呼。
文玉来不及细看外头的布置,抬脚便扎进了院门。
那时候宋凛生将自己的观梧院腾出来给她住,自己则搬到了距离不远的此处,后来洗砚听了她无意间的一句话,还颇为上心地在这院子里种下了一株玉兰。
她匆匆过来,正是想寻那玉兰。
观梧院的香樟树不翼而飞,玉兰总该仍在原地。
夜风拂动文玉额前的碎发,待她抬袖去挡时又忽然止息,片片落雪凝结在她眼睫之间,令她的视线蒙上一层雾色。
文玉被迫闭了闭目,再睁眼时
雪落华庭,唯余凄清满地。
闲置许久的院落正中空无一物,就是灯影也不曾有,更何况什么玉兰。
正抬手扫着身前碎雪的文玉忽然顿住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玉兰树也不在了。
她应该是很难过的,可不知为何,文玉竟猝不及防地笑出了声。
闷闷的哼笑自她喉间滑动,好似呜咽一般,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悲。
文玉双手垂落,掩藏于袖中的掌心紧了又紧,最终却是无力地松开。
她不奢求推开院门之时,宋凛生会如同从前一样,长身玉立在门后等她,可只是再看一眼玉兰树而已,竟也是不能够了。
文玉怔愣着,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。
进去,没有了宋凛生,这里头不过是副空壳。
退回,她又能去哪里,再掉过头追问宋濯吗?
落雪簌簌,夜半无声。
在几乎要与这满目清白融为一体之时,文玉身形微动,缓步行至院落中央原先栽种玉兰树的那处。
如今被青砖铺着,自然看不出有树木生长过的痕迹。
也对,便是曾经有过什么痕迹,在数百年的磋磨中,亦是消失殆尽
文玉垂眸细看了片刻,而后不顾漫天飞雪,径直仰面望向夜空。
低垂的天幕似一整张未裁剪过的绸缎,碎雪点点散落其间就如同夏夜的星子,承载着无数人的愿望。
可如今不是夏夜,她的愿望也不会实现。
文玉鼻尖微红,丝丝缕缕的热气随着她的呼吸逸出,升入夜空而后辗转着消散不见。
香樟没有了,秋千没有了,玉兰没有了,宋凛生更是早就没有了
文玉收回视线,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,她早该想到的,三百年的等待很大可能是一场空待,是她麻痹自己的美梦,是她亲手织就的骗局。
无声的嘲弄自她唇畔浮现,文玉转身朝着来时路返还。
可是她转身带起的气流浮动尚未止歇,便有断续的萧声穿云踏雪而来,径直了当地横在了文玉跟前。
那洞箫声如泣如诉、悲鸣婉转,原本并不出奇,却令文玉脚步顿住而后身形一僵。
不知名的曲调却蕴含着无尽的情思,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叫文玉的几乎凝滞的记忆瞬间活络起来。
这是
文玉微微垂眸,敛去目中神色,可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和登时睁大的瞳孔,还是不难瞧出她此刻的震惊与无措。
掩藏于狐裘底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,文玉用尽周身的力气来克制住自己四下张望的冲动。
不过是一曲萧声,说明不了什么。
可话虽如此说,她却始终无法迈出脚步,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那般淡然地离开。
文玉反复在心中告诫着自己,宋凛生身死魂消,即便是仍飘荡于世间,也决计不会
长夜无月,中天有雪,细碎的冰冷纷扬而下,直落在文玉发顶眉梢、身侧肩头。
而那持续不断的洞箫声穿透层层雪色,轻柔缓慢却又无比有力地敲击着文玉的耳膜、神经、乃至心口。
她没办法再劝自己。
两相对峙之下,就这么静默地过了许久。
庭院中央,文玉的身形在漫天飞雪当中被衬托得孤寂萧索、茕茕孑立,而她肩头的那件狐裘也因着颜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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