危言耸听了?”一直沉默的荀彧终于开口,他的声音温润,却带着分量,“此人智计或有可取之处,然其根基浅薄,所行之道,皆是阴诡之术,非王道之选。吕布有勇无谋,性如烈火,二人合流看似强大,实则不过是烈火烹油,稍有不慎便是自取灭亡。我等只需稳固兖、豫,徐图河北,待天下大势一定,此等疥癣之疾,一战可平。”
“文若先生此言,乃是谋国之论,嘉,不敢茍同。”郭嘉摇了摇头,“昔日之吕布,确是疥癣之疾。但如今的吕布,因那季桓一人,已成心腹大患。他为吕布补上了最致命的短板,其可怕之处远胜于十万大军。我等若坐视其在徐州坐大,待其真正将那片四战之地经营成铁桶一块,届时再想图之,恐怕便要付出十倍、百倍的代价。”
曹操点了点头,示意郭嘉继续说下去。
“故嘉以为,对付此二人,不能再用常法。”郭嘉的眼中闪烁着光芒,“对付猛虎,不能与之硬撼。当为其筑一牢笼,断其粮草,使其自困于笼中。而对付那季桓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“则要攻其心。”
“如何攻心?”
“此人行事看似冷酷无情,不择手段,然其所行之策,皆有一个核心——吕布。”郭嘉一语道破天机,“此,便是他唯一的软肋。我等只需将这根软肋,变成一柄足以刺穿他自己的利刃便可。”
“嘉,献上一计。”郭嘉站起身,走到那副巨大的堪舆图前,目光在徐州那片土地上缓缓扫过。
“其一,为‘捧杀’。主公当立刻上表天子,为吕布请功。他不是要‘讨逆’之名么?我等便给他!不仅要给,还要大张旗鼓地给。可表奏其为‘征东大将军’,假节钺,仪同三司,允许其开府建牙,自置僚属。要将他捧到与主公一般无二的高度。如此,天下人会如何看他?一个数易其主之人,竟与匡扶汉室的曹公平起平坐,此乃取乱之道。而吕布此人性情骄傲,得此殊荣,必将志得意满,骄横之态复萌,其与季桓之间,必生嫌隙。”
“其二,为‘离间’。”郭嘉的手指,点在了广陵与下邳之间。“刘备虽败,然其仁义之名尚在。主公当厚待之,并暗中遣使,告知刘备,朝廷不忍其寄人篱下,愿助其重返徐州。只需他肯为内应,待时机成熟,便可助其夺回下邳。刘备乃枭雄,纵知此为毒计,亦不会轻易拒绝。”
“其三,为‘绝路’。”郭嘉的手指从徐州的西面、南面、东面,缓缓划过,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包围圈。
“主公当命曹仁将军,陈重兵于兖州之南境;命于禁将军,屯兵于青州之东海;再遣使江东,说孙策北上,共谋广陵。同时,断绝徐州与中原一切商路往来。如此,便是将整个徐州变成一座四面楚歌的孤岛。吕布军无粮草补给,无商贾往来,不出一年,其内部必将生乱。”
“届时,外有三路大军压境,内有陈登之流为内应,再加上吕布因骄横而与季桓生出嫌隙……”
一番话说完,暖阁之内落针可闻。
一向稳重的荀彧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骇然之色。此计之毒,不在于刀兵,而在于人心。它将吕布集团内部所有潜在的矛盾都利用到了极致,像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,一旦落下,便再无生机。
“好计策。”许久,曹操才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。“此事,便交由你去办。”
……
下邳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长。
季桓的身体在那场风寒之后便一直未能痊愈。他不再去议事堂,也不再过问那些繁杂的军政。大多数时候,他都只是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或读书,或对弈,或只是对着窗外那片一成不变的雪景,一坐便是一整个下午。
吕布没有逼他。
这位新任的徐州牧,似乎在一夜之间也沉静了下来。他不再像以往那般焦躁易怒。每日清晨,他会雷打不动地去城外的大营操练兵马。午后则会回到府里,处理那些由陈宫与陈珪呈上来的文书。他学得很慢,却很认真。他会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字而皱眉沉思许久,也会因为一份郡县的田亩统计而反复核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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