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鹤书并未对此解释些什么,而是轻轻颔首:“还有吗?”
还有……
薛且清垂下眼帘,声音更低了些:“还有官贷,那些农户不理解官府为何要放贷,说只有傻子才会主动去给官府欠钱,早晚被抓进大牢。”
听到这些话的时鹤书依旧平静:“本督知晓了,可还有别的?”
薛且清所说的这些,时鹤书早已料到,因此并不意外。
毕竟在这个未开民智的时期,愚民永远是最多的。而限制愚民去突破现有生活,了解知识的力量亦有很多。
可愚民亦是人,是人就会有问题。但从没有人为他们解答问题,因此不懂,不理解的他们自然会困在自己的思维里。
时鹤书清楚这些,因此派出了官吏去解释轮作的好处,去解释新贷的优缺。
只是没有人听,也没有人信罢了。
就像他在路上寻农人问新法相关,永远会被恐惧的避开。
双唇轻颤了颤,薛且清想说没有了,却在那过分平静的目光下再度回忆了起来。
“还有……”薛且清抿抿唇:“我刚到北通州时曾听说,那些富户士族在新法试行刚刚下达时,大肆宣扬新法祸国殃民,并说新法就是为了让百姓活不下去……引得人心浮动。”
听到这话,时鹤书轻声道:“宣扬这些的富户士族已被抄家,薛判官有心了。”
抄家……
第一次感受到时鹤书权力之大的薛且清微微睁大了眸,他注视着时鹤书,看着这位姿容俊美却恶名远扬的东厂提督轻叹了口气。
“多谢你,薛判官。”
时鹤书牵了牵唇角:“有劳了。”
那双本就熟悉的明眸在笑起后更是熟悉,薛且清几乎不受控制的回忆起究竟在何时曾见过那双眼睛。
在哪里呢……
时鹤书后来与李知州说了些什么,薛且清已经听不清了。他只愣愣注视着时鹤书的眼,直到那纤细的身影被马车吞没。
……马车。
等等。
马车。
随着那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缓缓驶离,薛且清也瞪大了眼。
那日,长安门外的……
是督公?!
……
那日与薛且清的交流,让时鹤书再度将北直隶的所有试行区都核查了一遍,已确保没有漏网之鱼。
同时,认清百姓惧怕多数官吏的时鹤书开始尝试张贴告示,并派人多多宣扬新法对民生的好处。
随着多雨的夏季渐渐过去,时鹤书垂下眼帘,注视着桌上的新法试行总结。
建元三年的秋,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。
火铳
新法的试行很成功。
而随着结果被递交御案, 新法被推行到了更远的地区,问题也随之出现。
地方豪强士族抵制,贪官污吏动手脚。
但都没关系。
朱笔落到笔架之上, 羽睫下烟灰色的眸子晦暗,时督主勾起唇角,露出一个清浅至极的笑。
有问题, 就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不是吗。
……
日月交替轮回,时间慢慢走到了晚秋。
秋风卷着树叶落下,闹市的窃窃私语掩不住宣读诏书的声音。
“假传新法者, 杀无赦。”
高台上, 人头滚滚落地。东厂太监收起手中诏书,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。
死有余辜。
树叶落到了血泊中, 又被黑靴毫不留情的碾过。
这是东厂太监走过的第七个县, 亦是他送上路的第二十一个官吏。
督主仁慈,若单单只是假传新法,督主是不许直接杀了的。但奈何走到现在, 他还没遇到一个不是贪官污吏, 没有另行恶事的官吏。
呵。
冷笑蓄在唇边,无视惊恐的百姓,东厂太监坐上马车,提笔在名单上划去几个名字。
接下来,该去别处了。
低调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, 自天空落下的渐渐从枯叶变做了白雪。
秋冬的交替无形,失去生机的朽木被落雪掩埋。
那是一个血色的冬天。
一个个名字自纸上划去,一具具尸体化作烂泥, 无数官吏在那个冬天走上了末路。而随着冰雪消融,一切腐朽都化为了新春的养料。
建元四年, 春。
这似乎是一个美好的春天。
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,大宁上下一时风气肃清,不少未被处理掉的贪官污吏都开始夹着尾巴做人。
而在这个春天,新法亦以燎原之势蔓延到大宁的每一片土地,虽还未彻底扎根,却也是极好的征兆。
可这也是一个不太平的春天。
北俾与西戎南下劫掠。边境大小战事不断,百姓苦不堪言。
京城,督主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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